八棵普通的白杨树,不仅为一条生命线一样重要的公路敲响了开场锣鼓,事实上也是一座现代化城市建设的开始。大西北许多新兴城市的建设堪称“无中生有”,嘉峪关就是这样一座城市。嘉峪关的名字在明朝已经声名远播,但其功能主要在军事方面。失去军事功能之后,就只是酒泉管辖下的一处古迹了。铁矿的发现,激活了这座“天下第一雄关”。一时间,筑路者,开矿者,各行各业的建设者,随行的家属,从祖国各地乘坐各种交通工具乃至步行,涌向这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,成为嘉峪关的第一批建设者和居民。城市因矿山而诞生,那么,连接城市与矿区的道路便成为重中之重了。 一条道路固然短时间可以打通,但维护道路的正常运行,却是经年累月的功课。郑占乾与他所在的公路段的工友们,在此后的数十年中,日复日,夜复夜,把青春年华,把人生理想,全部交给了这条道路。又是沙漠戈壁,又是高寒山区,又是简易公路,修筑的难度大,维护的难度更大。路上行走的都是载重卡车,路面质地粗糙,极易损毁。冬天大雪封路,开春路面翻浆,夏秋季洪水冲毁公路,困难和危险是道班工人的家常便饭。 国家财力有限,道班工人不多,道路必须保持畅通。大家一年四季大多时间都坚守在岗位上,常常一两个月回一趟家。而回家之路更为艰难,或者搭乘拉运矿石的卡车,或者徒步,仅在路上就要耗去一两天时间。所谓道班,也只是在路边挖一个地窝子,能够防御野兽和风雪罢了。日常所需食品,依靠往来卡车捎带,饮用水则要到深沟去取,取一趟水需要耗费半天时间。更困难的是护路工具过于简陋,最初只是一些简单劳动工具,劳动效率很低,去一趟工地,晚上回不了道班,就只能在野外露宿。但工人们没有“等靠要”,而是自力更生,向发明创新要劳动效率。郑占乾和工友们发明了一种畜力刮路机,用一些废旧钢材木料,做成耙耧式样,套上毛驴,刮平路面。这种机械,后来推广到西北的许多公路段,使用了许多年。嘉峪关的公路博物馆里还陈列着这样的机械,让人既为前辈道班工人的聪明才智由衷敬佩,也为他们所经过的艰难岁月而心潮起伏。 郑占乾他们自己动手发明创新的护路工具还有很多。在今天先进的护路机械面前,这些工具显得简陋,可是没有前辈所经历的昨天,也不会有我们看到的今天。参观过几处当年用于道班的地窝子,难以想象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,道班工人们如何保障这条专用公路始终畅通无阻。现在,这条公路的道班,虽有温暖整洁的职工宿舍,有电,有电视网络,但与都市相比,生活条件依然很艰苦。他们却始终不与都市比享受,而是时时刻刻与他们的前辈比,比物质条件,比精神面貌,比爱岗奉献。 在一个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道班里,几位工人师傅正利用工余时间,在空地上种植蔬菜。我问种的什么菜,一位工人师傅笑说:种的是希望。虽是玩笑话,却也是真实情况。没有希望,不会有人来这里,来了也坚持不下去。近几年,嘉峪关公路局招了许多大学生,他们大多来自内地自然条件较好的地区,他们手中的劳动工具先进了,但仍然和前辈做着同样的事——日常时期护路补路,非常时期抗洪抗灾。那天,寒风凛冽,我见他们一个个在路边低着头,寻寻觅觅,原来他们是在捡拾路边垃圾。公路不仅是车辆通道,也是文明的载体,比起前辈来,新时代的道班工人为公路赋予了新的意义。 “扎根戈壁,艰苦奋斗,无私奉献,甘当路石”。是的,这是嘉峪关公路人走过的历程,也是全体嘉峪关人走过的历程。从无到有,从有到多,从多到强,我们就是这样从昨天走到今天。 马步升 |